第 56 章
瘟疫很快就散開了。古人沒有衛生意識,加上城中幾十萬人都聚集在兩大塊地方,人員密集,空氣不流通,傳播速度極快,每日都有一大片百姓中招,那四位大夫根本忙不過來,後來多了些打下手的,才稍稍緩解這局促的情勢。
祁牧野作為一個現代人,有一定的防疫知識。目前阻止疫情傳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阻斷傳播的途徑,另外開辟一處隔離點,發現一例即刻隔離,随同接觸的家人一同觀察,當機立斷,不拖泥帶水,避免一切擴大風險的可能。
因為此次洪水,尹江縣丞對祁牧野大為改觀,這幾日他連連懊悔當初不理會祁牧野的建議,眼下不管祁牧野說什麽,他都跟着照做。
通往外地的道路已經被打通了,陳訴剛回來沒歇一會兒,又被使喚着前去修建隔離區。
古代的官僚就如同現代的資本,逮着一頭聽話的羊就使勁薅,薅完一只再換另一只。
陳家軍幾人連軸轉了十幾日,個個眼窩凹陷,面黃肌瘦。陳訴作為大哥,其形象更為悲慘,長久的疲憊讓他顧不上洗漱,頭發亂糟糟的,胡子長了一圈,原先的清秀軍官轉眼成了個糟老頭。虎口、掌心磨了幾個水泡,拿針一挑,一擠,找了個布條随意系上,血水夾雜着泥土,髒兮兮的一片。他回到營地聽了祁牧野的安排,匆匆喝了一碗粥,轉身就要帶着兄弟們離開。
“陳訴。”陸琦突然叫住他,遞給他幾包東西,“城中百姓都靠你們了,照顧好自己。”
陳訴的雙手懸在空中,看着手中的物品:“謝謝陸大夫,請你放心。”
兩人相對而立,良久,陳訴咬着腮幫子,大手一揮,領着一幫兄弟低頭離開。
城中的氣氛異常低迷。饑餓、疾病、疲憊、迷茫等一系列消極情緒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,他們的一生都過得極其安逸,不缺吃不愁穿,偶爾遇到些天災也都能迎刃而解,這幾十年裏,他們頭一次這樣措手不及,頭一次對未來感到迷茫。
祁牧野在極短的時間內整理好自己的心情,根據自己在現代的那三年經驗,向大家講解防疫的知識。因為瘟疫,現在能坐着聽她講的人不到之前的一半,祁牧野看着眼前萎靡不振的人們,幾度哽咽,指甲掐着掌心才強撐着講下去。
她本就虛弱,又戴着口罩,講完一句話都要喘上一陣,又要不斷走動,教大家如何洗手,如何正确佩戴口罩,如何······
一趟下來,總要汗濕一層衣服。
“祁牧野。”許朝歌接過祁牧野換下的衣服,心疼道,“你将你要講的東西都教給我,由我講與他們聽。”
祁牧野系着衣帶,搖頭道:“你還要照顧城北那邊的,不能再讓你分心。你我兩人,總得留一個人撐着吧?我對這個有經驗,就算我倒下了,至少還有你,我還能放心一點。”
許朝歌:“我是習武之人,哪會那麽容易累倒?”
“習武之人也是人,既是人,就會有累倒的時候。”
“祁牧野,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?”
“我自然記得。”祁牧野上前按住許朝歌的肩膀,“我答應過你,我會照顧好我自己,不會再讓你擔心了。”
她輕吻着許朝歌的額頭:“這次就聽我的,往後我都聽你的,好不好?”
許朝歌低着頭,無可奈何地說道:“祁牧野,你就會蠻不講理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祁牧野寵溺道,“我蠻不講理,等我們度過這一關,你怎麽懲罰我都行,滿意了嗎?”
城中的三位大夫年事已高,這幾日的高強度工作已經讓他們頭昏眼花,就連起身走路都得依靠他人攙扶,邁出的步伐也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。老人呼吸本就不暢,戴上祁牧野給的那幾層紗布制成的口罩,愈加喘不過氣,走上幾步都要攙着人原地休息一陣。
縱如此,他們依然日日穿梭于各營帳之間,冒着被感染的風險,冒着勞累過度的風險為人把脈診斷。
歷經六天,陳訴便帶着衆人将隔離區建好,一些已經昏迷的病患送入重症隔離區,病情較重的送入中度隔離區,還能走路,思路清晰的便安置在輕度隔離區。
陳訴他們撤離的時候,剛好是城中幾位大夫入場的時候。在人流中,陳訴與陸琦擦肩而過,他猛地回頭,拉住陸琦的手腕,轉身遲疑許久,才将當初陸琦給他的包裹從胸口掏出,遞給陸琦。
“陸大夫,還剩下一些,你想······用的時候便打開。”說完,他緩緩松開手腕,嗫嚅幾聲,留下一句“保重”轉身離去。
陸琦當初給的不過是一些幹糧果脯,想着陳訴這人凡事沖在前頭,只有在領受的時候排在最後一個,每天幹着體力活,卻只喝些底下的粥,看着臉色就營養不良,她怕他突然倒下,才給他準備了這些。
東西不多,正常人一兩天就能吃完,他居然還能剩下一些?
回到營帳陸琦才打開那一包油紙。給的果脯幾乎一樣都沒動,幹糧倒是全沒了,還有一小盒綠油油的藥膏,盒子底部塞着一張紙條,字跡歪歪斜斜的,應該是用燒黑的木棍在膝蓋上寫的,寫着這一盒藥膏的名稱用途。
清涼膏,清涼提神,也可用來驅蚊消腫,隔離區建在臨近郊區的地方,雜草叢生,又發過洪水,濕漉漉的,最适合蚊蟲繁衍。
陸琦偏頭看向藥箱裏的那幾盒驅蚊藥膏,崩不住笑出聲來。
這個傻子,她自己就是大夫,怎麽會沒有這些東西?
到了隔離區,那三位大夫一反常态,怎麽也不讓陸琦接觸病人,唧唧歪歪着“女娃娃能懂什麽?”“不要耽誤人”之類的話語,陸琦也不願與這些老不朽争執,她繼續治她的病人,他們繼續罵他們的。
只是隔離區就那麽大,擡頭不見低頭見,又是一同抗疫,難免會有接觸,陸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掉鏈子,也作了妥協,在那三人面前,她乖乖地給他們煎藥打下手,當他們醫治其他病人時便偷偷診治其他病人。
她心中也有氣,想她家也是世代為醫,家中為了培養她這一個醫生也是耗費畢生的心血,如今她竟被這三個老棺材百般刁難,心中不滿卻還要憋着氣照做。
若不是要遵從內心的醫德,她老早與那三人翻臉,如往常一般特立獨行,專注于自己的世界。
老人畢竟是老人,精力有限,抵抗力也有限,沒過幾天他們便也昏昏沉沉的,三人診治的病人加起來也沒有陸琦一人偷偷看的多。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,隔離區送進來的病人越來越多,又沒人能痊愈出去,床位不夠,人手也不足,百般無奈之下,他們也默認讓陸琦跟着治療,只是從不允許她邁進帳篷,讓她隔着帳篷在外面聽着,甚至一同行走時,他們也要求讓陸琦與他們保持五步距離。
陸琦心中每天都要翻幾百個白眼,這哪是治人,分明就是浪費她的時間,有這時間,她都能看好幾個人了。
老不朽。她在心裏罵道。醫學世家大多都是有自己的獨門秘方,不可外傳,甚至是傳男不傳女,估計是這三人發現了陸琦的行徑,就想出了這麽個法子來治她。
起初陸琦還只是抱着“看看他們搞什麽花樣”的想法跟他們幾回,隔着帳篷聽裏面的動靜,後來越聽越奇怪,怎麽給人看病還要給病人講解脈象,病因和藥方?
她一貫看不起那些老不朽,思想迂腐,不屑與草根醫生、女醫生一列,縱使心中有些懷疑,對他們的偏見有些消融,卻仍不信她突然冒出來的疑惑。
直到為首的那位大夫染上瘟疫,直到她隔着那一層油布給他把脈,心中的那一團迷霧突然被陽光穿破,照得她睜不開眼。
“你是不是覺得奇怪?”老大夫在帳篷裏虛弱說道,“讓你跟着來,卻又不讓你治人,你心裏保不齊在罵我們幾個老不朽吧?”
陸琦低着頭,輕聲“嗯”了一聲。
老大夫用氣聲笑了一下,如嬰兒學語那般吃力道:“早些年,确實是我們幾人有偏見,見你是女娃子,瞧不起你,不待見你。哪怕是現在,我們也不認為自己哪裏錯了。”
陸琦氣噎,對着帳篷瞪了一眼。
老大夫長嘆一聲:“如果有足夠的人手,我們絕對不會帶你。治病救人,懸壺濟世,那是多麽重的一個擔當,哪是你一個姑娘可以擔起來的?我們三家世代從醫,世代清貧,這般苦哪是一般人吃得下的?”
“你一個女娃子,上來就要砸我們的招牌,試問世上哪人可以咽下這般恥辱?若不是此次疫病,我們絕對與你繼續對峙着。”他诶了一聲,“只可惜啊,子孫都不願再學醫了,整個尹江就只剩我們三人了,我們一把老骨頭,還能剩多少年?我們幾個思來想去,待我們百年之後,尹江幾十萬百姓的身子就全靠你了。”
陸琦:“所以你們才不願讓我接觸病患?”
老大夫默默收回手:“此次疫病來勢洶洶,我們幾個一輩子都在跟疾病打交道,卻從未見過這般棘手的病症。我們都是半個身子埋在土裏的人了,死了就是死了,不可惜。你還年輕,若你也倒下了,尹江——要沒。”
“我的營帳內還有幾冊我畢生所著的醫書,這次洪水我什麽都沒帶出來,拼死抱着它逃出來。待我閉眼,你便将它拿去,好生研究,切勿辜負它。”
他掙紮着起身,敲敲身旁的藥箱:“這箱子跟了我們三代人,如今便傳給你。你個女娃娃,一定要謹記你學醫的初心,切勿被塵世迷惑,定要将我季家的口碑延續下去。”
城外專門挖了個大坑,前無大山,後無村落,遠離一切水源,用來焚燒染病的衣物與屍體。每日傍晚濃煙滾滾,黑煙随風飄散,聚攏在天際,與壓抑的夜色一同降臨在人們的視野之中。
唯一讓人欣慰的是,兩處安置區的百姓鮮少再有人感染,朝廷的赈災糧食與錢財也已經到了尹江,有了糧食,至少生存不成問題,剩下的就是時間問題,只要有足夠的時間,他們照樣能建起一個繁華的尹江。
有了希望,人們也有了幹勁,時隔兩個月,總算在這座城聽見了笑聲,總算在這裏見到了一絲朝氣。
外來的商隊也重新踏上尹江的土地,灌注新鮮血液,帶來外邦的繁華。
吃過晚飯,陳訴才帶着陳家軍趕回安置區。他們一直沒有歇息,不是開路就是不斷修建,每天最早離開,最晚歸來。一隊人灰頭土臉的,吃過飯便倒在桌子上,思維發散,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。
一個孩童遞給陳訴一個包裹,陳訴愣神一會兒,有氣無力地打開,良久,猛地從凳子上蹦起來,抓着包裹裏的信件歡欣鼓舞,眼角噙着淚仰天大笑。
“怎麽了怎麽了?”周邊幾個兄弟紛紛關心道。
陳訴笑得喘不過氣來,手背擦着眼角,激動道:“心居!心居給我寫信了!”
陳家軍只是偶爾聽陳訴說過宋心居的名諱,并未真正見過此人,嬉笑幾聲便漸漸散去。
陳訴仍是抑制不住地歡笑,他瞧見遠處的祁牧野,抓着信件跑過去,語無倫次:“祁大哥,心居!心居——他、他信,他給我寫信了!”
祁牧野笑着輕拍他的肩膀:“怎麽人家給你寫封信能讓你激動成這個樣子?”
“大哥有所不知。”陳訴緊緊捏着手中的信件,“兩年了,自打心居被調往蜀地,我們便兩年未曾通信了,這兩年都不知他過得如何。”
他揮着另一只手,上面抓着幾張稿紙:“這是他這兩年的詩作,他竟都寄給我了。心居待我,是真心啊!”
祁牧野笑道:“你待宋心居,又何嘗不是真心?得朋友當如此。”
陳訴激動地拆開信封:“大哥與我一同看看心居的信。”
“诶!”祁牧野連忙打住,“既是與你的信件,那便只能你看,怎能容我閱覽?”
陳訴還想解釋,祁牧野連忙接下去:“你好好與他敘舊,我還有事,先走一步。”
她再次輕拍陳訴的肩膀:“待你得空了,也給他回一封,他定會與你這樣高興。”
她在找許朝歌。今夜月明星稀,心中的重擔漸漸放下,一切都在穩中向好,今日她在外買了個極美的匣子,正好可以送給許朝歌。
許朝歌正在帳篷內記錄這幾日的狀況,祁牧野二話不說,拉起許朝歌的手就往自己的帳篷內走,看得葉珉儀愣在原地許久都不能回神。
“祁牧野,你幹嘛~”許朝歌被她拉得踉踉跄跄,祁牧野身高腿長,哪怕身體虛弱,邁的步子也比常人的大,進了帳篷,又猝不及防地停下,惹得許朝歌猝不及防地撞在她的後背上。
祁牧野神秘一笑,從被子旁拿出那個匣子,遞給許朝歌:“今日在外商那買的,喜歡嗎?”
許朝歌一層層打開手中的匣子,觀察一遍又合上,怪道:“你拉我來這就是為了這個?”
祁牧野揚眉:“不然你以為什麽?”
許朝歌紅着臉,攏過耳邊道碎發:“我哪知道你要找我幹什麽?這個——這個能幹什麽?”
“這個可以裝首飾啊!往後你的首飾都可以放在這個匣子裏。”
許朝歌低聲嘟囔着:“這個這麽大,我哪有那麽多首飾可以放?”
祁牧野:“現在沒有,以後會有的,往後我給你買的首飾都放在這,早晚可以裝滿,裝滿一個,我再給你買一個匣子,繼續裝。”
“我又沒有三頭六臂,買那麽多幹嘛?”
祁牧野上前一步,柔聲道:“哪有女孩子不喜歡首飾的?又不是讓你全戴在身上,往後每日你挑着自己的心情換,每日都不一樣,不是很好嗎?”
許朝歌再次打量自己手中的匣子,那是一個镂空雕花鎏金梅形三層匣子,仔細看,裏面的人物花瓣都栩栩如生,做工如此精致,怕是花了大價錢。她嬌聲問道:“幹嘛對我這麽好?”
“傻瓜。”祁牧野輕點許朝歌的額頭,“往後你就是我的妻子,我不對你好對誰好?”
“想不想去賞月?”她牽起許朝歌的手就往外走。
“想,但是我得先回去,把東西放了。”
“好~”祁牧野牽着她,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許朝歌睨了她一眼,輕聲怪道:“剛才不是進來得很自然嗎?”
葉珉儀沒料到許朝歌這麽早回來,她瞪大雙眼,看着許朝歌滿臉的溫柔,疑惑道:“姐姐,今晚你怎麽就回來了?”
許朝歌小心将匣子放下,看了眼外面,道:“我來放東西,今夜你——不用等我,先熄燈吧。”
“姐姐要去哪?”
“賞月。”
葉珉儀揶揄道:“和祁公子是吧~”
許朝歌點點頭。
“這也是祁公子送的是吧?”
許朝歌紅着臉斜了她一眼。
河邊寂靜無人,且有一個小坡,周邊沒有高大大林木,視野開闊,再合适賞月不過了。兩人牽着手,一路躲着人跑來,躺在草地上輕喘着氣。晚風拂過臉龐,帶走汗珠,起了一身的涼意,讓人忍不住渾身一顫。
今夜月亮格外晃眼,月光撒向人間,落在河面上,如一片碎銀。她們枕着手,一同望着天空,耳邊是風聲,是水聲,是身邊人的呼吸聲。
“祁牧野。”許朝歌輕聲喚道,“你那邊的月亮也如今夜這般嗎?”
“今人不見古時月,今月曾經照古人。我們時代交疊,唯有這日月是亘古不變的。在我那個世界,月亮曾無數次這般耀眼,但我從未有機會靜下心來好好欣賞她的美。”
許朝歌笑道:“今夜你就可以好好欣賞了。”
祁牧野點點頭:“托你的福,今夜總算可以領略她的美麗。”
“祁牧野。”許朝歌側過身,“以後你想幹什麽?”
祁牧野同樣側過身望着許朝歌:“以後——我想,待我攢了錢,我照樣辦一個學堂,專門教女子讀書識道理,教她們獨立,教她們自強,讓她們也有機會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。”
“像我一樣?”
祁牧野輕笑着:“像你一樣。不過你太難追了,顧及她們要費很大的勁才能追上你的步伐。”
“這有何難?都是你的學生,我能做到,她們一樣能做到。”
“那是自然,只要她們想,女子也能達到和男子一樣的高度,甚至比他們還要厲害。”
她伸出手,拈過許朝歌發間的碎草,反問道:“你呢,你以後想做什麽?”
“我?”許朝歌望向遠處,“我以後便繼續開面館,學習如何治水,和你一樣,将這些知識傳遞給他人,尋找方法,避免再次出現如今的慘劇。”
“不過你可不要将你所知曉的東西告訴我,我想靠我自己,我依然能找到出路。”
“我不說。”祁牧野挪着身子,湊近道,“就算沒有我,你依舊可以做到。”
她低頭吻着許朝歌的眉眼,輕聲道:“我所知道的大多是從你這學的,不存在我教你什麽,而是你自己從未來的自己那汲取知識,你一直都是靠自己拼搏。”
“祁牧野。”許朝歌閉着雙眼,默默感受祁牧野的細吻,顫抖道。
她的雙手被祁牧野牢牢抓住,身子被她壓在身下,動彈不得。她的吻很細膩,很溫柔,卻又帶着無聲的霸道,一寸一寸地攻城略地,卸下她所有的抵抗,讓她忍不住給予回複,忍不住與她交纏在一起。
耳邊是兩人略微急促的呼吸聲,是遠處潺潺的水聲,是兩人衣物摩擦的沙沙聲,是口水交咂的氣泡聲。明明那人是這樣弱不禁風,卻能讓自己渾身無力,她的每一個觸碰都能讓自己渾身顫抖,身上起了奇怪的感覺,喉嚨裏總會發出奇怪的嬌柔的聲音,聽得自己面紅耳赤,接不上氣來。
“嗯~祁牧野~”她輕咬着祁牧野的嘴唇,“歇一下。”
祁牧野不是得寸進尺之人,方才的舉動也是被眼前的景色沉醉,一時亂了心,遵從身體的本能。如今被許朝歌喚回神,她意識回籠,睜眼看着身下那人迷蒙的臉孔,克制着自己的沖動,移開自己的吻,緩緩挪向許朝歌的耳朵。
“朝歌。”她輕含着她的耳垂,柔聲道,“明日我們就公布關系好不好?”
“嗯~不要~”許朝歌猛地顫栗,指甲扣着祁牧野的手背,聲音中帶着一絲哭腔,咬着唇,緊閉雙眼,努力壓抑體內奇怪的感覺。
突然發出的呻’吟讓她紅了臉,許朝歌轉過頭,急忙解釋:“不是,我是說你不要——親那裏。”她的聲音愈講愈弱,說到那裏時幾乎聽不到聲音。
祁牧野又問了一遍:“好不好?”她的嗓音沙啞,帶着情欲的意味,說話間熱氣噴在許朝歌的耳洞裏,讓她又是渾身一顫。
“為什麽?”
“沒有為什麽,就是想——早點向衆人訴說我的愛意,這樣,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的身邊。”許朝歌的嘴唇被親得飽滿,祁牧野的眼神晦暗,再次吻上去,蠱惑道,“我想早點名正言順地成為你身邊的那個人。”
雙手被禁锢着,身子被壓着,許朝歌只能仰着頭承受祁牧野的細吻。身上的感覺她顧不了,女子的矜持她顧不了,滿腦子的心智都集中在她們交纏的唇舌那。
一直吻到祁牧野也承受不住才停了下來,她摟着許朝歌,手指在她的臉頰上不斷摩挲,又問道:“好不好?”
許朝歌自然是無法拒絕這個提議,她咬着紅腫的下唇,輕聲嗯了一下。
得到期待的答複,祁牧野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,望着夜空中漸漸西落的月亮,詢問道:“現在要回去嗎?”
許朝歌自然知道在世人眼中孤男寡女在野外獨處一晚意味着什麽,她撫摸着自己的嘴唇,率先起身,輕聲道:“先回去吧,明天還要早起。”
祁牧野清楚銘朝的禮數,未成親之前她絕不會對許朝歌做出過分的行為。她躺在草地上放空片刻,雙手撐着地面掙紮着起身。
心髒那突如其來的刺痛使她僵在原處。經歷過那麽多次,她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。她難以置信地張着嘴,右手捂着胸口,劇烈的疼痛讓她難以支撐自己的重量,狼狽地摔回到地上。
怎麽會?怎麽會這樣?她明明已經将笛子燒了,沒了穿越到信物,她又怎麽會回去?
可是這熟悉的心痛又是怎麽回事?
許朝歌被祁牧野那重重一摔吓到,急忙跪在地上詢問她的情況。
祁牧野蜷縮在地上,緊握着拳頭,企圖用掌心的疼痛轉移對心髒的注意力。腦海中響起一陣陣蜂鳴聲,許朝歌不斷推搡着她的肩膀,低頭焦急地詢問她的情況。
“朝歌。”祁牧野憋紅了臉,額頭上冒着青筋,掙紮着說道,“不要看,你不要看。”
她怕她的突然消失會讓許朝歌再次留下陰影,她不想讓自己疼惜的女孩看到她這樣狼狽地離開。
“我不看我不看。”許朝歌轉過身去,緊緊握住祁牧野的手,“等你好一點,我再扶你回去。”
月光籠罩着她單薄的背影,即使背對着她,祁牧野也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恐懼。她回握許朝歌的手,遺憾道:“朝歌,對、對不起。”
許朝歌的呼吸一滞,瞬間反應過來:“你要走了嗎?”
祁牧野痛苦地捂着胸口,望着天邊的那顆啓明星:“對不起,我以為我可以一直留下來。”
許朝歌緊緊握住她牽着的那只手,迅速整理情緒,問道:“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?”
祁牧野痛得大喘氣:“我不知道,但我一定竭盡全力盡快回來。”
“不。”許朝歌偏頭,看着身後那個蜷縮的身影,心尖一痛,哭道,“你不要這麽着急回來。在你那個世界裏好好照顧自己,養好身體,我希望等到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能見到一個健健康康,身強體壯的祁牧野。我們緣分未盡不是嗎?我們總會再見面的。祁牧野,我不怕,我願意等你回來,你說過以後都聽我的,從現在開始,你得聽我的話。”
生理上的疼痛和情感上的不舍使祁牧野模糊了眼眶,她伸出手,想盡力撫摸許朝歌的脊背,心髒猛地一痛,讓她下意識地縮回手捂住胸口。她的意識逐漸模糊,望着眼前那個瘦弱無助的背影,呢喃道:“許朝歌,再、再見。”
那兩個字眼戳中許朝歌內心最薄弱的地方,她愈發用力地握住那只手,哽咽道:“再見,祁牧野。”
身後漸漸沒了那人痛苦的□□,許朝歌再次緊了緊雙手,握住的卻是自己的手心。手心的餘溫漸漸消散,她心中有些委屈,鼻腔裏泛起一陣酸意,明明剛才兩人還憧憬着未來的生活,為什麽轉眼間就成了這般模樣?
她小聲地抽泣着,害怕被那人聽見。心中抱着一絲僥幸,雙手往身後一攬,觸手所及的只有帶着水珠的青草。她小心翼翼地回頭望去,待望見身後物時,心中的世界瞬間崩塌,眼淚如決堤一般掉落,心髒空空的,仿佛一直支撐她的那股氣被人無情地抽離。
身後空無一物,只剩下一個凹陷的草窩,她跪在地上四處搜尋,卻沒能找到那人的一絲蹤跡。她躺在祁牧野離開的地方,那兒卻早已是一片冰涼。她面對着草地張開雙手,卻怎麽也無法擁抱。
“祁牧野。”許朝歌躺在地上,望着夜空中的那一輪明月,忍不住閉上眼睛。
原來月光也能這般刺眼,照得讓人心痛。
“我們下次再見。”許朝歌的眼角滑落一滴冰冷的眼淚。
今人不見古時月,今月曾經照古人。在你的那個世界好好生活,好好欣賞世間的美好事物,若耐不住想念,便擡頭望望那一輪明月。明月遙寄相思,只要我們一同望向同一輪明月,我們的心便一直在一起。
下次再見,我們下次再好好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