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弱的夜燈下, 傅雲峥眼前的天花板不停晃動。
越晃越快。
傅老板的員工越來越不聽話,小仙鶴的翅膀硬了,無法無天、胡作非為。
手機從傅雲峥手中滑落下去, 又從床邊滾到地下,發出聲悶響
傅雲峥擡手撫過餘鶴如山如黛的眉,感慨道:“成日裏慵懶散漫, 沒精打采,怎麽偏這個時候眼睛锃亮,餓狼似的泛着綠光。”
餘鶴像是知道自己很好看,他垂下頭讓傅雲峥能更清晰地端詳他的眉眼。
傅雲峥推開餘鶴, 打開卧室燈光,同時拉住吊環半坐起身,從床頭的抽屜裏拿出一個香槟色的方盒。
他把禮物遞給餘鶴:“小鶴,生日快樂。”
餘鶴接過打開,只見方盒裏面是一張塑料卡片,上面印着四個大字, 很顯眼。
奉城大學。
餘鶴驚訝地翻過卡片,反面印着他的一寸照片, 寫着:
中醫藥學院針灸推拿學。
01720230116餘鶴。
是奉城大學在校生的校園一卡通。
餘鶴非常震驚:“你真的把我弄到奉城大學讀書了?”
對于餘鶴讀書的這件事,調查過後的傅雲峥內心疑惑, 同樣有很多問題要問餘鶴:“你高考成績不算差, 為什麽要亂報志願?”
餘鶴心虛地攥緊手裏的學生卡:“我沒亂報。”
傅雲峥沉默了一下:“那為什麽不報一批次的大學, 去報二批次的電競專業。”
餘鶴養父得知餘鶴報了電競專業以後都要氣瘋了, 直接給餘鶴辦理休學,逼迫餘鶴複讀。
餘鶴扣着床單, 胡謅道:“我喜歡打游戲。”
傅雲峥對餘鶴的縱容簡直刻進了血脈中,聞言去拿餘鶴手裏的學生卡:“那你要去打電競嗎?”
餘鶴躲了一下:“我去打什麽電競, 我這水平次級聯賽的青訓班都進不了。”
傅雲峥不是很懂什麽叫青訓班,但這并不妨礙他和餘鶴對話:“電競和中醫一點也不沾邊,你要是為了我去學中醫,那大可不必,大夫多的是,為我去學你自己不感興趣的專業,這是合不上成本的選擇。”
事已至此,餘鶴洽好實話實說:“當時報志願報錯了,我瞎選的,本來都想複讀了,結果我養父撕了我的錄取通知書,逼着我複讀,我就不願意重讀高三了。”
一件事餘鶴主動去做行,要誰按他頭讓他做,那是打死都不行!
傅雲峥啞然,原本有些嚴肅的神情地防松下來,眼睛裏全是笑意,他也不說話,就含笑盯着餘鶴,看的餘鶴都不好意思了。
傅雲峥說:“我原以為你是只順毛鶴,只是不能逆毛撸,如今才發現,你身上哪裏有一根順着的羽毛,分明滿身逆鱗。”
本來都要去做某件事,這時候忽然有人來命令餘鶴做,于是餘鶴就不做了,不顧後果也要跟人反着來。
好紮手的小鶴。
可怎就在他身邊一直這麽乖呢?這叫他怎能不喜歡?
餘鶴臉上有些熱:“你一直看我做什麽?”
傅雲峥還是看着餘鶴,眼中溫暖盡是笑意:“你好看。”
又笨,又好看。
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。
傅雲峥也不想再藏,他問餘鶴:“志願怎麽會報錯呢?你不會報志願的時候也不看填報說明吧。”
餘鶴支支吾吾:“我看了,一批次填報完,我點了保存然後……可能是……沒點提交。”
傅雲峥:“……”
無論什麽荒唐又倒黴的事情,只要是發生在餘鶴身上都特別合理。
報志願不提交這件事放在別人身上就很不可思議,放在餘鶴身上就順理成章。
“那怪你跳過一本直接去報二本。”傅雲峥有點無奈:“這麽粗心還去做醫生。”
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,餘鶴竟然回答說:“我以後會改的。”
傅雲峥揉了一把餘鶴的頭發:“沒事,你的專業是小班教學,去年只招了15個學生,還有6個轉系了。中醫藥本就難學,針灸推拿學更講求天分,若不是實在後繼無人,我就是再捐兩座實驗室沈涵教授也不會給你開推薦函。”
餘鶴大吃一驚:“沈三針給我開推薦函?”
傅雲峥點點頭:“對,你現在是沈三針的外門弟子,再也不用羨慕什麽孟大師了。”
餘鶴把學生卡放在床頭,躺回床上閉上眼:“明天餘清硯知道我也進了奉大,表情一定很精彩。”
傅雲峥關上燈:“快睡吧,明天還要辦生日宴,要是滿臉倦容,王務川回去又要編排我虐待你。”
想起王務川造的那些謠,餘鶴輕笑一聲:“他想象力真豐富。”
次日清晨,莊園內緊鑼密鼓等備起來。
餘鶴的生日宴,邀請的自然都是餘鶴的朋友,傅家這邊只有傅遙一家和餘鶴走的親近,提前就來到傅宅幫忙,傅雲峥的莊園到底是許久沒有管事的女眷,許多瑣碎之處還需姚月筠一一核對。
其他傅家人發現傅遙一家因餘鶴之故而得傅雲峥重用,再想效仿卻為時已晚。
餘鶴這邊的朋友也不多,從前常聚在一起玩樂的富二代自餘鶴被趕出餘家便大多不再往來,傅雲峥問餘鶴請誰來參加生日宴時,餘鶴第一反應是傅遙,再就是肖恩。
餘鶴親自寫了這二人的請束,提筆發呆半響,還是傅雲峥提醒,才想起還有個新認的大哥陳思健。
傅雲峥說:“精川老總陳思健跟你好的恨不能當場結拜,你卻想不起他來,這事要讓他知道了,看他不捶你。”
餘鶴嘴很硬:“我大哥多忙啊,我這不是不想給他添麻煩。”
傅雲峥翻過一頁書:“呵呵。”
餘鶴寫好陳思健的請柬,又順手寫了個餘清硯的。
正月十六也是餘清硯的生日,餘鶴估摸着餘清硯沒空來參加。
“給餘清硯發一份請束,省得他到處說我記恨他。”餘鶴以為餘清硯鐵定不來,還得意洋洋朝傅雲峥顯擺:“我心眼多不?”
傅雲峥對此表示沉默。
這份沉默終結于餘鶴接到餘清硯回複。
得知餘清硯會到雲蘇參宴後,沉默醞釀成明目張的嘲笑。
餘鶴失魂落魄,傅雲峥笑得肚子都疼了。
即便全世界都知道傅雲峥沉穩冷峻,不茍言笑,可這不能怪傅雲峥,任誰看到餘鶴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詭異操作時,都很難忍住不笑。
餘鶴氣得握住傅雲峥的雇膀來回晃:“不許笑了,怎麽辦啊,我真的不想在過生日當天還和餘清硯對着演戲。”
傅雲峥忍俊不禁,調侃道:“你心眼多,你肯定有辦法。”
餘鶴:“……”
這個老狐貍!滿肚子壞水都要漾出來,就會揶揄他。
餘鶴憤怒威脅:“你再笑!我離家出走了,”
傅雲峥正襟危坐,斂去面上的笑意:“好好好,我不笑了,你可別離家出走,這個家沒你不行。”
餘鶴詫異擡起頭,腦袋頂上炸起一撮呆毛,用眼神詢問傅雲峥怎麽沒他不行。
傅雲峥義正言辭:“沒你家裏缺心眼。”
餘鶴:“……”
總之,生日宴當天,餘清硯還是來了。
餘鶴和他并肩走進別墅時,肖恩和岚齊正在跳舞。
舞姿很熱辣,極具錦瑟臺的風格,非常能帶動現場氣氛。
傅遙和陳思健端着酒杯聊天,兩雙眼睛看天看地看酒杯,就是不看臺上熱舞的兩人。
王務川和其他幾個錦瑟臺一塊兒過來的應侍生又是起哄又是扔彩紙,氣氛倒是烘托的很熱烈。
餘清硯步伐微頓,側頭低聲問餘鶴:“這就是你在錦瑟臺交的朋友?”
餘鶴說:“你男朋友私底下看的比這熱辣多了,我說你過生日還挺閑,怎麽還有功夫跑雲蘇來。”
餘清硯穿過客廳,走到餐廳的吧臺坐下,垂下眼,斟酌用詞:“爸爸病情又加重了,又逢過年,遠近的親戚各有各的打算,餘家現在亂成一團。”
餘清硯還想在說些什麽,卻見傅遙和陳思健也往餐廳走來,便沒在多言。
餘鶴撐着手臂喝冰可樂,替幾個人相互介紹一番,重點向傅遙介紹餘清硯:“小表弟,這位餘清硯,餘家的真少爺。”
傅遙和餘清硯同時無語。
陳思健只等着和餘鶴喝酒,早就不想在客廳看男孩子跳舞了。
餘鶴和陳思健聊了一會兒,表示如果覺得沒意思可以去和傅雲峥聊天。
陳思健說算了吧,和傅雲峥聊天還不如看男狐貍精跳舞。
餘鶴:“???”
沒一會兒,肖恩和岚齊又從客廳跑過來,一左一右攬住餘鶴。
這個說:“你養的貓呢?”
那個說:“走呀,我們去看貓。”
餘鶴迷迷糊糊,被二人挾到貓房。
岚齊一把關上門,問餘鶴:“剛才跟你說話的那個酷哥是誰啊?”
餘鶴:“……陳思健?”
岚齊又問:“他結婚了嗎,有對象嗎?”
餘鶴警惕:“你想幹嘛?”
岚齊滿臉春意,朝餘鶴眨了眨眼。
餘鶴大吃一驚:“你在想什麽?!”
岚齊嘻嘻一笑,抱起地上不斷蹭他腿的小貓,把臉埋進貓毛裏深深吸了一口貓:“可是他好純情啊,我搭着他肩膀跳舞時……他臉都紅了。”
肖恩坐在地上,任由幾只小貓崽爬了一身,他頭頂三花奶貓,中肯評價:“真的很純情。”
餘鶴:“你咋跳的舞啊。”
岚齊伸出右手,輕輕搭在餘鶴肩膀上,而後緩緩地扭胯,另一只手食指抵在唇間,眨眼,飛吻。
餘鶴:“……”
難怪陳思健說遇見了男狐貍精。
岚齊:“我還沒摟他呢。”
岚齊真把餘鶴當0,一點防備也沒有,擡臂就去環餘鶴的腰,
餘鶴眼疾手快,後退半步,提前撥開岚齊的手:“行行行,你這業務能力可以,把我大哥吓得端着酒杯躲餐廳去了。”
岚齊一把攬住餘鶴肩膀:“餘鶴,餘少爺,鶴哥,這事兒你得幫我。”
餘鶴猝不及防,全身都僵住了,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。
雖然餘鶴彎了,但他無論是和陳思健、傅遙勾肩搭背,還是和餘清硯拉拉扯扯都不會有違和感,也從沒覺得有什麽可避諱的。
但岚齊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媚,餘鶴下意識就覺得自己得和岚齊保持距離。
雖然餘鶴也總用狐貍去形容傅雲峥,但傅雲峥和岚齊顯然不是一個品種的狐貍。
傅雲峥是童話故事裏那種心眼很多的狐貍。
岚齊是封神演義裏的蘇妲己那種。
有點吓人。
餘鶴後背完全貼在門上,後背寒毛都立起來了。他越發确定自己不是見誰都彎,和傅雲峥摟在一起時感覺很安心,可岚齊抱着他……就感覺自己像被攝進盤絲洞的唐僧,或者被美人蛇纏繞住的獵物。
一點與風月有關的想法都沒有,就是單純的害怕。
餘鶴只能場外求助:“肖恩。”
肖恩頂着貓站起身,拖開岚齊:“不要跟餘鶴摟摟抱抱,餘鶴有金主的。”
岚齊從餘鶴身上離開後,餘鶴呼吸都變得順暢了,他抱起一只貓壓驚,抽空糾正道:“是男朋友。”
三個人坐在軟墊上,圍着岚齊和陳思健到底有沒有機會成讨論了一會兒,岚齊五迷三道,餘鶴持中不言,唯一清醒的肖恩以‘我帶不動兩個戀愛腦’為結束語,終結了這個話題。
餘鶴莫名感覺膝蓋中了一箭。
岚齊抱着膝蓋用手指逗小貓,貓崽兩只前爪将将抱住岚齊的食指,很努力地塞進嘴裏啃。
岚齊想起什麽似的,轉過頭對餘鶴說:“你是不是在豆芽直播?”
餘鶴沒否認:“嗯,怎麽了。”
岚齊看了一眼肖恩。
肖恩說:“有人來錦瑟臺問過你,知道你在錦瑟臺做過三天服務生,又被人接走了。聽那個人的意思,好像因為你直播火了,專門來收集你的黑料。”
岚齊惋然長嘆,感慨萬千:“無論什麽行業,只要有點起色都會引來不正當競争,真是煩死了。不好好提升自己的業務能力,反而去搞這些龌龊手段,難道把你拉下馬他就能上去?”
岚齊業務能力很好,是錦瑟臺16樓的頭牌,也曾紅極一時,後來遭被人算計得罪了貴客,整整一年沒人敢點他的單,岚齊為了賺錢只能從16樓下來,去下面酒吧當服務生。
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,岚齊生意慘淡那陣,算計他的人風生水起,頂替岚齊做了頭牌,被人看上帶走,後來送回來滿身是傷。
“我也算是破財免災了,”岚齊親了親貓崽:“算來算去倒他把自己算計了進去,明刀暗箭那麽多,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,餘鶴你不用怕,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也只敢在背後作怪,見不得人也見不得光。”
餘鶴不以為意:“被傅雲峥包養算什麽黑料,我還生怕別人不知道呢。”
肖恩和岚齊對視一眼。
岚齊說:“他比我還迷瞪。”
肖恩頭痛欲裂,不知道倒數第二有什麽資格嘲笑倒數第一,他捏了捏鼻梁:“你倆半斤八兩。”
餘鶴很好奇,他問岚齊:“難道肖恩沒談過戀愛嗎?”
岚齊仰天長笑:“哈哈哈哈哈當然沒有,他還是小處男呢你能信?”
餘鶴無比震驚,他看向肖恩,卻見肖恩掩唇輕咳,耳廓微紅。
餘鶴:“……”
所以他真是跟着一個純理論大師學理論?
岚齊側頭看着餘鶴完美的側臉,忍不住伸手按餘鶴的下颌骨:“你的臉真的沒動過嗎?”
餘鶴的皮膚很白,岚齊輕輕一按就留下塊兒紅印,餘鶴和肖恩換了個位置:“別總動手動腳。”
岚齊切了一聲:“怕你老公看到啊,哎對了,傅總呢?”
一提傅雲峥,餘鶴來了幾分精神,回答道:“在書房,你要見他嗎?”
岚齊有點膽怵。
傅雲峥的大名如雷貫耳,傳聞中傅雲峥喜怒無常,心機深沉,雖然心機不會浪費在他這種人身上,但岚齊還是不想和這個等級的大佬打交道。
太高不可攀了。
像陳思健那種,岚齊倒是很樂意努力一下。
“算了吧,”岚齊搖了搖頭:“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,傅總想必也沒什麽話可跟我說,都怪別扭的。”
餘鶴笑了笑:“怎麽會,傅先生很好說話的,脾氣也好。”
傅雲峥脾氣好?
岚齊和肖恩對視一眼,從彼此眼中讀取到了十分的不相信。
肖恩原本以為,傅雲峥能邀請他們來主宅做客已然很不容易,也證明了餘鶴确實很得重視,萬萬沒想到和餘鶴從貓房出來後,傅雲峥已經在客廳裏,正在和陳思健聊天。
岚齊是個大色迷,看到傅雲峥眼睛就直了,把剛剛看上的陳思健抛到了腦後,完全忘記十分鐘前自己還在信誓旦旦地講‘沒什麽話可跟說,怪別扭的。’
現在岚齊頭腦中有一百個話題可以聊,足夠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!
岚齊一把握住餘鶴的手腕,小聲說:“餘鶴,之前你可沒說傅總這麽帥,你願意多一個弟弟嗎?”
餘鶴瞪大眼睛:“我不願意!”
岚齊眼睛在餘鶴和傅雲峥身上來回掃視,傅雲峥高大英俊、通身清貴,餘鶴俊朗非凡,澄澈如玉。
也不知岚齊想到什麽,小臉一下紅了。
他咽了口口水,清秀小巧的喉結上下一滑,大膽發言:“咱們可以一起,三……”
肖恩一把捂住岚齊的嘴,丢下句:“他喝多了。”
然後肖恩就把岚齊拖走了。
餘鶴:“……”
傅雲峥和陳思健說了句什麽,而後轉動輪椅朝餘鶴這邊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