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, 是個冬日裏常見的晴天。

傅雲峥把手裏的合同遞給餘鶴:“陳思健秘書上午送來的,我看過沒什麽問題,已經簽好了, 你去給他送過去吧。”

餘鶴接過合同:“他找我喝酒?”

傅雲峥搖搖頭:“不會,我跟他說了,不許帶你喝酒。”

餘鶴把合同放在書桌上, 俯下身收起地上墨痕幹透的春聯:“成,我把這春聯收好就去。”

傅雲峥應了一聲:“不着急。”

紅紙薄薄地鋪在地板上,因坐這輪椅,傅雲峥彎腰的角度受到限制, 不是很方便撿,他便由着餘鶴去收拾,轉身去收桌面上的春聯。

滿室的墨香中,餘鶴和傅雲峥誰都沒說話,春聯成雙入對折在一起,連着橫批一道撞進紙袋中。

歲月靜靜流淌。

餘鶴擡起頭就能看見傅雲峥, 繼而滿心歡喜,如果時間能快進, 餘鶴真想按下倍速播放,直接跳到大結局。

他會和傅雲峥一直在一起嗎?

餘鶴真的很想知道, 恨不能立刻跳上時光機, 去未來看一眼, 然後回來提前向傅雲峥公布答案——

也許這世間許多人的緣分淺薄如紙, 匆匆離散,但我們不在此列。

我們的感情比利益更加穩固。

到那時, 餘鶴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傅雲峥:

我說我十九歲喜歡你,二十九喜歡你, 三十九喜歡你,一直喜歡你,這句話是真的,我沒有騙你,我确實做到了。

到那時,傅雲峥臉上的可能會出現些許詫異,他肯定會問餘鶴:你什麽時候說的?

餘鶴凝望着眼前斂眉對折春聯的傅雲峥:

我現在說的。

在心裏說的。

真可惜,這世上還沒有時光機。

餘鶴誠摯地希望那些聰明人抓緊研究,争取早日将時光機發明出來,否則缺乏結果論證,他這些話就只能等到三十年後才能說。

那可太糟糕了。

因為,他已經迫不及待了。

這回見陳思健不是在什麽高端的私廚,陳思健約餘鶴在一家火鍋店見面。

店面就在街邊,透過巨大的玻璃窗,能看見店家生意,人聲鼎沸很熱鬧,銅鍋翻騰出白色的水蒸氣,隔窗瞧着就很暖。

餘鶴騎摩托車來的,頭盔不保暖,一路飛馳而來耳朵都凍僵了,他拎起雙肩包單肩挎上,揣着手小跑進店裏。

店裏人來人們,服務生忙的不見人,進店連個領位的都沒有,也不需要服務生指路,餘鶴才踏進店裏,麻椒的辛辣就鑽進鼻子了,餘鶴從前臺拽了兩張紙掩鼻打了兩個噴嚏。

剛擡起頭,就看到陳思健舉起手招呼他:“兄弟,這兒!”

餘鶴一揚頭,從擁擠的桌位間穿過,他放下包,搓了搓手放在唇邊呵氣暖手:“健哥。”

陳思健看了一眼門外停下的奔馳商務,給餘鶴倒了杯茶:“來,暖暖手。”

餘鶴接過茶,捧在手心裏:“太謝謝了,可真冷啊,”

“快過年了。”陳思健盯着着餘鶴被凍得通紅的鼻子:“他派保镖跟着,保镖做奔馳,你騎摩托。”

餘鶴呵呵一笑:“我容易暈車,暈車後吃不下飯,跟別人無所謂,跟健哥我不得多吃點。”

陳思健也呵呵一笑,想起自己年輕時,也是大冬天騎着二八自行車頂着北風去和人談生意。

那時候他在港口公司上班,負責裝卸貨,當時全國平均工資也就四百多元,陳思健一個月能開八百多,他不僅有一份正式工作,還是旁人很羨慕的‘鐵飯碗’。

但陳思健不甘于那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。

可那天的風真大啊,就像老天給他的考驗一樣,自行車蹬都蹬不動,陳思健蹬到一半忽然心生不甘,覺得他有正式工作,一個月掙小一千,吃飽了撐的受這份苦?

其他同事都在宿舍喝酒打牌,憑什麽他在大風裏蹬自行車。

陳思健從車子上下來,掉了頭騎上往回走。

往回走順風,那條路特別好騎,來時費勁蹬了十五分鐘的路,回去不到五分鐘,停在路口等紅綠燈時凍得人發抖,陳思健看到馬路對面有買烤白薯的,就想着過了馬路買兩塊兒,吃一塊兒,另一塊揣着懷裏取暖。

按月拿工資的就是闊。

這時候,一亮铮亮簇新的桑塔納從他眼前開過去。

還在為八百塊錢工資自滿的陳思健愣了會兒,罵了句草他娘,又再次掉頭頂風前行。

誰他媽要烤白薯取暖啊,他陳思健也要開桑坦納!

聽說大汽車上面都有空調,暖風呼呼的!

第二年,陳思健用賺到的第一筆錢買了輛桑塔納,終于吹到了那空調裏的暖風。

人人都說陳思健是把準時機躍了龍門,從聽人差遣的碼頭工人到叱咤風雨的地産大亨,誰能想到那最初的一擺尾,不過是為了一輛早被淘汰的桑塔納。

這都是快二十年前的往事了,今天看餘鶴騎摩托來給他送合同,陳思健忽然觸景生情。

陳思健沒結婚,也沒孩子,看餘鶴就跟看年輕時候的自己一樣,是又像弟弟又像兒子,別提多喜歡了。

陳思健把菜單遞給餘鶴:“想吃什麽自己加。”

餘鶴也不客氣,拿起筆在菜單上勾畫起來。

“你跟我還是不一樣。”陳思健抿了口茶水,大馬金刀叉着腿坐:“到底是出身好,身上沒有我當年那股怯生生的勁兒。”

餘鶴擡起頭看了陳思健一眼:“嗬,你還有怯生生的時候呢?”

陳思健笑着說:“怎麽沒有,剛開始和人出去吃飯,根本不敢點菜,就是……其實點不點的人家也不差你這一道,但就是不敢點,怕欠人情、怕将來還不上、怕因為這一道菜将來他們托我辦事沒法推辭。”

“我不怕。”餘鶴把菜單遞給服務員:“我臉皮厚。”

陳思健搖搖頭:“跟臉皮薄厚沒關系,你臉皮再厚能有我厚?為了原材料一斤能便宜五毛錢,我坐綠皮火車二十多個小時找到供貨商,在廠子門口蹲了三天,就要見他們經理……”陳思健把話題繞回來:“是那種無所謂,爽快不扭捏,非得是富貴人家才能養出來的氣度。”

餘鶴用筷子沾着麻醬嘗了嘗,香而不膩,麻油恰到好處,即刺激味蕾,又不嗆,回味還帶了一點點甜。

蘸料好吃,這火鍋就難吃不了。

被美食取悅的快樂毫不隐藏,餘鶴眉眼間都是滿足,只說了一個字:“香。”

陳思健是越瞧餘鶴越順眼,感覺餘鶴有些地方像年輕時候的他,有些地方又像現在的他,好像天生就合得來。

餘鶴發現陳思健是真把他當兄弟,今天沒喝酒對餘鶴也很熱情,兩個人都是痛快人,真心交朋友幾句話就說到一塊兒去。

一頓飯談天說地,臨走的時候餘鶴差點把合同忘了。

從雙肩包裏把合同掏出來,餘鶴把文件袋遞給陳思健:“健哥,以後找我吃飯一個電話的事。”

陳思健說:“我不是怕傅雲峥不肯放你出來。”

餘鶴笑了起來:“哪兒能啊,我幹什麽他都不管,對我可好了。”

陳思健想起在奉城時偶然聽到的傳言,拍拍餘鶴的肩膀:“有什麽難事跟哥說,別見外知道嗎?”

天色有點晚了,風也涼。

餘鶴拉緊羽絨服拉鏈,跨上摩托車,朝陳思健一揮手。

正要走的時候,一個眼熟的保镖從奔馳車旁走過來,恭敬地對餘鶴說:“餘鶴少爺,傅先生說現在外面太冷了,請您坐車回家。”

餘鶴:“……”

保镖繼續說:“摩托車我替您騎回去。”

他從餘鶴手裏拿過摩托車鑰匙,半推半挾把餘鶴帶到路邊。

當時去奉城接餘鶴的那輛古斯特就停在路邊,打着雙閃。

陳思健站在原地,朝餘鶴露出一個‘這叫你幹什麽他都不管’的表情。

餘鶴:“……”

他飛快地朝陳思健比了個中指,打開車門鑽進後座,一邊側頭從車窗看陳思健有沒有追上來錘他,一邊說:“快走。”

車輛平穩啓動。

看來陳思健還是比他沉穩一點的,看餘鶴上車了,也比了個中指,就轉身去了馬路對面停車場。

餘鶴把背包往身邊一甩,餘光裏掃到後座上還有一個人。

餘鶴猛地轉過頭:“傅雲峥?”

傅雲峥沒坐在輪椅上,他端坐在駕駛座後排,側頭看向餘鶴:“沒大沒小。”

餘鶴明知故問:“你來接我?”

傅雲峥不動聲色,淡淡應了一聲。

司機暗自驚訝,自從傅雲峥搬到雲蘇傅宅鮮少出門,最近幾次出門不是和餘鶴一起,就是陪餘鶴、接餘鶴,這太不可思議了。

當初傅雲峥獨自住在莊園,大小姐傅茹蘭想方設法想讓傅雲峥出門走走,軟硬兼施也無濟于事,傅茹蘭甚至為此流了好幾次眼淚,最終也束手無策,只能聽之任之——

誰能想到解決這難題的方法居然名為餘鶴。

畫地為牢,傅雲峥曾經将自己圈禁起來,如孤雁出群,獨行踽踽,而今卻為了餘鶴甘願走破開樊籠,重新走入這煙火人間,萬丈紅塵。

而走出來的理由竟也簡單到可笑。

只因為餘鶴少爺容易暈車。

司機通過後視鏡又看了眼餘鶴,而後緩緩升起檔板。

檔板升起,後座形成個相對獨立的空間。

餘鶴把雙肩包放到另一邊,往傅雲峥肩膀上一靠:“傅老板,過年好啊。”

傅雲峰輕笑道:“你對‘老板’這個稱呼還真是……執着。”

他微微坐直身子,讓餘鶴窩的更舒服一些,餘鶴一點也不客氣,當即雙手環住傅雲峥手臂。

餘鶴盧音懶洋洋的:“我朋友囑咐我,要叫客人老板。”

“我是你客人嗎?”傅雲峥忍不住動了下胳膊:“餘少爺這樣招人喜歡,能和出了名難纏的陳思健稱兄道弟,你也叫他老板嗎?”

傅雲峥雲淡風輕,言語輕松說着逗趣的玩笑話,可餘鶴卻咂麽出一絲酸,可要說傅雲峥吃陳思健的醋,那也八竿子打不着。拈酸吃醋的事就不像傅雲峥能做出來的,而且陳思健的歲數都快能做餘鶴的爹了,也從沒聽聞過有有這方面的興趣,

餘鶴握住傅雲峥的手:“你不是我客人,現在你是我男朋友,将來我是你老公。”

傅雲峥訝異重複:“你老公?”

餘鶴嘴在腦子前面:“我老公。”

傅雲峥以拳抵唇,啞然失笑。

餘鶴後知後覺,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傅雲峥繞進去了。

因為叫老公這事兒,餘鶴都被傅雲峥坑兩回了。

聽不到傅雲峥叫他老公固然沮喪,但反被套路叫傅雲峥老公就顯得他有點笨了。

餘鶴不認為是自已不夠聰明,實在是傅雲峥太過狡猾!

他無意識地捏着傅雲峥的手指:“原來不想聽我叫老板,是想聽我叫你老公,你太壞了,”

傅雲峥的手指輕輕一蜷:“我哪兒壞了?”

“你哪兒都壞。”餘鶴仰起頭,在傅雲峥耳邊輕喚了聲:“老公。”

傅去峥呼吸一亂。

餘鶴乘勝追擊,食指在傅雲峥掌心悄悄畫圈,惡意撩撥着:

“你心跳好快。”

傅雲峥抽出手臂,推開靠在身上的餘鶴,警告道:“正經點。”

“人家會所出身,不會正經啊。”餘鶴又湊過來,和傅雲峥呼吸交錯:“怎麽正經,傅先生教我?”

傅雲峥閉上眼不搭理餘鶴。

可餘鶴招多着呢,他靠在傅雲峥身上,手伸進毯予底下鼓弄了一會兒,狹窄的空間內,餘鶴很清楚地聽到傅雲峥呼吸漸沉。

幾分鐘後,也不知餘鶴碰到了哪兒,傅雲峥忽然悶哼一聲。

傅雲峥按住餘鶴的手,啞聲道:“別玩了,小鶴,一會兒又該暈車了。”

餘鶴信誓旦旦:“不會。”

也許老天都看不慣餘鶴這麽磋磨傅雲峥,這一次老天爺沒有幫助餘鶴。

‘不會’二字話音剛落,餘鶴就感到了一陣眩暈。

剛上車的時候餘鶴有多精神,下車時就有多狼狽。

吞了兩粒暈車藥以後迷迷糊糊的,連怎麽回的家都不記得了。

到家後也沒上樓,餘鶴在客廳沙發躺了将近一個小時。

傅雲峥回房間洗過澡,再下樓找餘鶴時,餘鶴還沒精打采的躺在沙發上。

茶幾上擺着杯喝剩一半的可樂,褐色的汽水盛在杯子中,氣泡自下而上翻湧,玻璃杯外壁凝了層霜,水珠順着玻璃杯滾下來,在茶幾上彙聚成一小灘水。

章杉守在一旁,見傅雲峥只穿着睡衣下樓,臉上露出一絲詫異,連忙取來毯子披在傅雲峥肩上。

傅雲峥搖動輪椅,壓低了聲音:“章叔,你先回去吧。”

章杉點點頭:“好的,傅先生。”

聽見傅雲峥的聲音,餘鶴張開眼睛。

許是因為眩暈,瞳孔好半天才勉強聚焦,一雙桃花眼水汪汪亮晶晶的,讓人瞧着就想再欺負兩下。

傅雲峥拿起茶幾上的冰可樂喝了一口:“可樂就這麽好喝?”

餘鶴有氣無力:“肥宅快樂水。”

“快樂水?”傅雲峥也不知現在的年輕人哪兒那麽多新鮮詞,他嘗試着去理解背後的邏輯:“喝完就能快樂的意思?”

餘鶴一揚頭,表示肯定。

見餘鶴點頭,傅雲峥便又低頭抿了一口可樂。

餘鶴問:“快樂了嗎?”

傅雲峥搖頭,認真且平靜地評價:“就是普通可樂。”

“你喝的方式不對,”餘鶴來了興致,連暈車都大半,他撐着手臂從沙發上坐起身:“給我,我給你示範。”

傅雲峥把手裏的可樂遞給餘鶴,餘鶴仰頭喝了一口,冰涼的氣泡湧入喉管,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。

傅雲峥疑惑:“這就快樂了?”

餘鶴舔了舔唇:“快樂。”

傅雲峥很難贊同:“太唯心。”

餘鶴舉起玻璃杯,又喝了一口,這次他沒有咽,而是含着可樂半蹲在傅雲峥身邊,擡手拽着傅雲峥衣領強迫傅雲峥低下頭。

嘴唇輕觸,傅雲峥先嘗到了餘鶴唇角的甜味。

餘鶴攬着傅雲峥的脖頸,起身跨坐在傅雲峥雙腿之上,居高臨下,将嘴裏的那口可樂汽水渡給傅雲峥。

氣泡和甜爽同時在口腔內炸開。

噼裏啪啦。

他們交換了一個可樂味的吻。

傅雲峥喉結微動,可樂順着食道流進胃裏。

而刺激還在延續。

直到在彼此口腔內再嘗不到一絲清甜,餘鶴才戀戀不舍地結束了這個吻。

他用拇指抹去傅雲峥唇角的水痕,輕聲問:“快樂了嗎?”

傅雲峥雙眸幽深,宛如深不可測的寒譚,薄唇輕啓,吐出兩字評價:“還行。”

餘鶴向來沒什麽存在感的勝負欲一下子被激活,他又含了一口汽水如法炮制,只是這次吻的時間更長,結束時,二人都微微喘息,呼吸交錯間都是可樂的甜味。

“這回呢?”餘鶴又問。

傅雲峥瞥了眼只剩下一個杯底的可樂:“有點意思了。”

在這種事情上,餘鶴聰明的不像話,登時聽懂了傅雲峥的言外之意。

他舉起玻璃杯,晃了晃,可樂氣泡翻騰出沙沙的聲音。

餘鶴說:“就省點福根了,都給你。”

最後一吻完畢,二人呼吸都無比急促。

他們相互對視一眼,異口同聲地說:“回樓上。”

昏暗房間內氤氲着溫暖的春色。

一只勁瘦的手臂伸出來,摸到手機按亮屏幕。

餘鶴看了眼時間,啞聲說:“傅先生,到小年了,新年快樂。”

傅雲峥側過頭,推開身上的餘鶴,感嘆道:“你是真能折騰,不來了。”

“耽誤傅先生睡覺了,是我的不是。”餘鶴垂首親在傅雲峥汗濕的額頭上:“下次早點開始。”

早點開始?

傅雲峥在心裏算了下時間:“那就不用吃晚飯了,省頓飯錢。”

餘鶴橫抱起傅雲峥:“周扒皮都沒您心狠,我這一上工就是三個小時,還不給飯吃,我這還長身體呢,不吃飯怎麽行?”

傅雲峥向來風平浪靜的雙眸中掀起一絲波瀾,語氣稱得上驚恐:“你還長什麽身體?再長我可真是吃不消了。”

餘鶴用鼻子蹭了蹭傅雲峥的臉頰:“二十三竄一竄,我說的是身高,您想什麽呢?”

傅雲峥難得被餘鶴噎了一下,他很狡猾的把話題繞回來:“就該不給你飯吃。不吃飯,你就沒力氣長個子,也沒力氣折騰三個小時。”

餘鶴走進浴室:“別說一頓不吃,就是三頓不吃也不會耽誤我工作。”用胳膊肘按亮電燈開關,在暖橘色的浴室燈下,餘鶴又補充一句:“什麽都不能耽誤我工作。”

這話說的委實義正言辭,倘若不知道餘鶴口中‘工作’是什麽,還真能被他唬住,當餘鶴是什麽奮進不息的優秀青年。

自從餘鶴搬進傅雲峥房間,傅雲峥卧室就添了一張單人軟榻,每次工作結束沐浴後,傅雲峥都會躺在軟榻上,看餘鶴換床單被罩。

剛開始,餘鶴并不會套被罩,每次都要鑽進被罩裏和羽絨被芯決鬥二十分鐘,通過幾個月的實景練習,現在換被罩手藝娴熟,只消三分鐘就能套好。

五分鐘後,餘鶴完成換床上用品的工作,把傅雲峥抱回了床上。

無他,唯手熟爾。

并肩躺在床上,餘鶴雙臂環着傅雲峥,手腳摸摸索索地不老實。

傅雲峥按住餘鶴的手:“別鬧了,明天傅家的親戚會來拜年,得早起,你要不願意見他們,就去別處玩。”

餘鶴和傅雲峥十指相扣“嘿,又打發我去別處,我就這麽拿不出手?哦,對對對,傅先生位高權重,我就是個……”

餘鶴話還沒說完,就被傅雲峥捏住了嘴巴。

傅雲峥忍無可忍:“你怎麽不是個啞巴呢?”

餘鶴發出‘嗚嗚嗚’的聲音表示抗議。

奇也怪哉,傅雲峥竟自聽懂了。

他翻譯着餘鶴想表達的意思:“長了嘴就得說話是吧?”

餘鶴瞪大眼睛,點點頭。

傅雲峥解釋道:“那些親戚也沒什麽可見的,無事不登三寶殿,一句話帶着三五個目的都不算多。到時候全圍着我說話,我看顧不到你,誰說個什麽難聽的,白讓你受氣。”

餘鶴十拿九穩:“嗯嗯嗚嗚嗯嗯嗯。”

傅雲峥松開手,翻了個身背對着餘鶴閉上了眼。

真的煩,就算捏住了餘鶴的嘴巴也沒用,他還是能聽懂餘鶴說什麽。

餘鶴從後面抱住傅雲峥:“你真能聽懂我在哼哼什麽?”

傅雲峥沒理餘鶴。

可傅雲峥不回答,身後就跟貼了只燒到尾巴的鳥一樣,翻來覆去地撲騰。

傅雲峥在心中評價餘鶴四個字:

活蹦亂跳。

餘鶴又在問:“那我剛才在說什麽?”

傅雲峥不勝其擾,被迫妥協:“你說,‘我才不會受氣呢。’”

餘鶴震驚道:“你真能聽懂!這不是心有靈犀嗎?”

傅雲峥不是很想要這個‘犀’,能和這只小笨鶴心有靈犀,好像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。

他随口問:“那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?”

餘鶴沒有猶豫:“你在想……誰要和小笨鶴心有靈犀。”

傅雲峥霍然轉身,錯愕看向餘鶴。

餘鶴得意地挑起眉:“我是不是變聰明了?”

“也可能是我變笨了。”傅雲峥擡手捂住餘鶴的雙眼:“睡覺了,別看我。”

餘鶴聞到了傅雲峥手心上淡淡的皂角香。

他勾起唇角,帶着些許蠱惑的語氣說:“愛情會讓人變笨,這很合理。”

會變笨嗎?

傅雲峥合眸思索,卻未曾質疑‘愛情’的說法,這明明該是傅雲峥絕不會忽略的重點。

與感情勢均力敵的理智終于敗下陣來。

愛情果然會讓人變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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